产业升级的多重视角
与现象相比,本质的东西更值得关注。但在众说纷纭的语境下,本质的问题被说得飘忽不定。因为角度、时间不同。
在广东采访,记者感受到:“今天不积极调整产业结构,明天就会被产业结构所调整”已成为社会共识。
DVD的故事和“羚羊定律”
对于目前的困难,身处危机之中的企业感受与众不同,一家企业的负责人表示:“我们在等待曙光来临的这一天,这一天一定会来。”
持相同态度的企业不在少数,有的企业主认为:如果这个行业真的挺不住,我们绝对不会是第一个挺不住。而只要我们挺住了,今后的生存环境反而会更好。因为经过这一轮洗牌,很多小企业都倒闭了。
这让人想到“羚羊定律”:对羚羊来说,决定的因素不是谁打败了狮子,而是谁跑得更快!但是所有这些看法都是建立在“困难是暂时的”基础之上。
在广东媒体的报道中,被广泛引用的是“ DVD 故事”:出口一台DVD 售价32 美元,专利费是18 美元,成本 13美元,加工企业只能赚取1美元的利润。
同样的故事一再上演:一台售价79美元的国产 MP3,专利费 45 美元,制造成本要 32.5美元,中国企业获得的利润只有 1.5 美元。在一个10 美元的芭比娃娃中,中国得到的利润只有 50美分。
这是“中国制造”、“世界工厂”的另一面。 珠三角是全球最大的电脑硬件生产基地,东莞电子信息产业的配套率为95% ,换句话说,除了个别的零部件(CPU)外,这里全部都生产,相关企业总数达到 4100 家,“几乎汇集了全球90% 以上的计算机及周边产品生产厂家”,“东莞堵车、全球涨价”。与此相似,惠州年产激光头占世界总量的 36% 以上,光驱占全球产能30% 。中山则是世界最大的打印机生产基地。经济专家告诉我们,类似的“中国制造”,国际资本至少剥了我们三层皮:技术专利费、材料设备销售利润和产品销售超额利润。
这样的现实是不能承受的。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先生提出的“微笑曲线”是必由之路,但在现阶段可能是难题。
创新的多个维度
通过产业升级来实现经济的自主性,途径只有创新。有企业通过自己的实践认识到创新的价值,东莞大朗镇的安康兄弟公司就是一例。这家企业将加工环节中的绝大部分转移给其他企业做,专注于设计和销售。他们每天推出20多个新款,并在北京、广州、香港、美国、英国等地设置了销售点。“我们要话语权,反过来告诉客人:我们公司产品是自己设计的,你看上了,我们的产品就值这个钱。”企业负责人倪国勇说。
这是一条艰难的道路。倪国勇教师出身,湖北人。1996年创业,缝纫机从一两台变成了一百多台,但不赚钱,变现时投资130 多万的工厂只卖了 13.5万。
2004年5月,倪国勇卷土重来,在大朗设立安康兄弟公司。这次想依靠“产供销一条龙”,5个月之后,投入的 300 多万几乎亏尽。生产是不能再做下去了。
现在的企业是哑铃式的,但他自称“摸着石头过河,不知道能不能成功”。
对创新,许多企业还是心存顾虑。“创新是找死,不创新是等死。”这种句式最早出现于上世纪 80 年代末山东一家国有企业的厂长之口:“技改是找死,不技改是等死。”同样的逻辑现在被广泛运用:“ 借钱”、“ 转型”、“升级” 。 或许背后是企业经营者对市场难以把握的迷惘心理。
“你说创新,我自己加强了管理,提高利润,算不算创新啊?”一位业者这样问。或许他问的是“只有技术创新算创新吗”。
“品牌”是市场经济时代的图腾、创新成果进入市场的通行证,也是加工贸易企业“转型升级” 的主要目标之一。 一家著名的“ 贴牌” 制鞋企业主说,要自己创品牌,是“很漫长的啦”。而亚洲鞋业协会调查统计的数据显示,广东大约上千家鞋厂及相关配套的企业倒闭或迁移。
“制度重于技术。”有人引用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的观点。还有专家解释:“在现有体制下,企业创新或许要比不创新走更多的弯路,付出更大的代价,企业当然不愿意。”
一个方向,多个维度,这本身是一种进步,但同样值得关注的还有这些意见的背景和所体现的矛盾,那是问题的核心。
“东莞模式”及其北渐
不论从哪个角度观察的时候,都不能回避一点:广东作为先行者,为中国的开放和改革提供了很多经验,所以对广东的观察才有现实的意义。
所谓的“东莞模式”,简而言之是“台湾研发、香港订单、内地民工、本地场地”的结合。在广东,有人认为东莞模式只是区域性的,是珠三角几种模式之一;有人认为它有代表性。
不管如何讨论,这种模式都曾经表现出极强的生命力。第一,我们需要赞赏的是当地的机遇意识:因为深圳的产业升级,东莞因区位优势而成为最优的选择;第二,有广大的经济腹地、从某种意义上是无限的农村转移劳动力的供应。上世纪90年代初,有台资企业迁入时,他们支付单个工人的工资只相当于在台湾的1/7 ,企业利润率提高5% 。而且由于大陆幅员广大,这种差别依然支持着许多地区的发展,现在在广东有相当多来自内地的招商团队。
这种模式被归结为“前店后厂”,但“店”是香港人的,技术来自台湾,这样的“厂”,市场价值大打折扣。
全球化背景下,企业是无国界的,从这个意义上,任何一地都可以“不求所有、但求所在”;但企业主是有国界的,就在广州,有大型合资企业的个别车间,中方生产厂长是不能进的。
这种增长带来什么?专家最近对东莞一个镇进行调查,该镇户籍人口 3.5 万,常住人口 60万,去年的GDP是60 个亿,按照户籍人口算,将近人均20万,按常住人口算只有人均1万元。当地媒体报道说,自 1989年,广东省经济总量跃升全国首位,此后一直牢居中国第一经济大省。但过去十年间,每新增一个劳动力新创造的GDP是12万元,大大低于江苏和浙江。
东莞市一位领导将面临的困境归结为“双边缘化”和两个“两难”。“双边缘化”,一是企业不具有自主技术、产权、 品牌,在国内产业分工当中被边缘化;二是在全球分工当中,由于处于制造业的低端,就是加工装配这一部分,所以实际在国际分工我们也处于边缘化。
“两难”,是对地方政府来说的,因为资源约束,按照过去的路子继续走下去,肯定难;如果“腾笼换鸟”,从思路上说好像过得去,但是这样做也觉得难。对加工贸易企业来说,一方面继续发展下去预计这个难度会越来越大。搬出去,搬到别的地方去觉得又有风险,也难。
这是一个拐点。但不能忽视的是,这种模式在 GDP 导向的驱动下、在“招商引资”的渠道中,已经扩展到长三角并继续向北。
当地一位经济研究者表示:“我们原先自我陶醉的‘加工制造业中心’可能根本就是一种幻觉:由于产品设计、专利、研发、品牌、营销、物流、售后服务等环节掌握在欧美客户手里,每10 美元售价的产品可能只有不到1美元是归中国的制造商。”
这样的现状,又何尝不是给“世界工厂”的设想提出了新的课题。即使我们不把加工贸易为主的“东莞模式”当成主体,甚至否定这一模式的存在,但是在跨国资本并购为主导的全球化趋势下,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是一致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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